紐約的螢光魚(鹿鞠同人)
當男人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坑沉最後臻於平穩,像一張被撫平的紙,她無聊的目光才被夜裡悠悠的燃燒的像鬼火那樣的螢光魚捲入幽深的魚缸內,她會忘記這個月睡過多少傑克(大概8~15個);多少約瑟夫(約6個);多少丹尼爾(最多5個)……看起來有中東血統的大多名字裡有個可汗,看起來是非裔的就比較為難她早上起床時不太流利的舌頭,那些男人的名字比魚缸裡每一隻魚的名字還不重要,她可能會這樣望著日復一日遊來游去的魚兒終老,由炯炯美目盯至失焦癡滯的泛黃老目,但那些男人的世俗魅力卻是和口袋的深度以及年齡成正比。
紐約的精神是,無論夜晚的自己多麼墮落沉淪,隔天她還是會衣裝筆挺的,用粉底在黑眼圈的位置多敷上幾層;用驕傲的高跟鞋鞋跟,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踢出華爾街金錢滾滾湧入的貪婪脈搏聲,
「Temari,你知道嗎?尼克隊贏了」
「嘿!我看這家上市公司的股價到黃金交叉點了!」
「會報表上這個項目比上個月多了七個百分點」,
撐起這座城市的是人眼看不見的貨幣和數字,在冷硬敲擊鍵盤聲裡;在雇主暗示她修飾財況報表的貪婪口吻中;在日常無關痛癢的瑣碎對話中除了金錢,她實在找不到什麼意義或可貴的價值,人們開闔的嘴吞吐著慾望的泡沫,怎麼游都是離不開一缸混濁。
日落來臨前她會想起,一起看天邊漸漸染上緋色的雲霞的那從日本男子,留著黑長的個性直髮,說著不太會捲舌的英文,有著不似這座城市的步調,不快不慢的嚴謹,獨守自己的優雅,明明比他年紀來的小,卻更加哲思老成,工作時一絲不苟,效率驚人,休假時卻喜歡泡一杯茶倚著窗靜靜看雲一個下午,或者自己和自己下將棋,她的朋友抱怨過,那男人無趣,無趣得像一張空白的月曆紙,沒有標註得緊湊充實行程,沒有每一天火車般風風火火向前的喧囂,那屬於她的月曆紙,卻承載著兩人平凡卻可貴的日子,不管是看得到的杯裡搖晃的茶葉,還是無法具體抓住的午後陽光灑在靜靜看雲兩人身上的溫度,都是那麼切切實實地一片清明。
人的死法千千萬萬種,在紐約你可能在酒吧起個衝突就被小混混扁死,在超市買個冷凍通心麵被莫名的流彈打死,最經典的就是在時代廣場遇到瘋子被射死,浪漫一點的就是為了救一個小孩而死得熱血淋漓,那個平凡的男人只選擇了一個平凡的走法,去對街餐車買個午餐就被迎面而來的吸毒駕駛高速撞上,他要是提前知道自己是這種死法,大概會不會太訝異,她雖然是個有感情的的人,但在工作面前不是,她甚至很慶幸接到他的死訊是在工作之時,所以她瞬間乾涸的生氣才能被職業性的表情面具掩蓋過,就像讓她精緻的五官不甚完美的雀斑,總能在辦公時被她仔細的妝容粉飾而過,後來翹了一天的班參加他的葬禮,在黑色的裝束下,黑壓壓的人群隔著,玉綠色的眼睛裡,一滴淚也擠不出,只有比烈酒的濃醉夜晚,才能侵蝕她白日的殘妝。
她記得卡爾維諾在〈月光映照的銀杏葉地毯>中寫過
「漫天紛飛的銀杏葉特徵在於:事實上,在每一刻,每一片正在飄落的葉子,出現在與其他葉子不同的高度,因此,視覺感官所坐落的空洞而沒有感覺的空間可以區分為一系列連續的平面,在每一平面,我們發現一小片葉子旋轉,而且只有單獨一片。」
生活對她來說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同一片葉子,他回去他的b612星球之前,她看到的是翩飛繽紛的一面,
當秋意漸深,
當她被獨自留在荒蕪的城市,
當她魚貫地從川流不止的人潮中茫然抬頭,
那片銀杏葉子早已失去光澤,
生活漸漸褪去了華美的彩汁,
夜裡能照亮她的,剩下那缸,夜裡發著不自然光亮的螢光的孤獨生物。
城市遙遙的像一支纖弱輕薄的細頸酒瓶,承受不住太多男男女女徬徨的碰撞(紐約的單身人口高達百分之28,每天和龐大財務金融匯率交手的她,無意識地計算出了23345752這個人數),輕輕一掐就會喀的一聲裂出汩汩鮮血,她丈著一身酒勁撞入他的房間,熟悉的氣味逼出了腔室裡一聲壓抑許久的淒切嗚咽,月光在地板上像一條華麗的白羔羊毛地毯引著她走向乘載著他的秘密的書桌,
「該死!」
她手中的滑順髮帶,纏捲著她的回憶,像小王子裡的黑蛇,黑色的晶亮水晶像是爬蟲類狡黠的惡毒瞳子,回憶惡意地朝她吐著蛇信,過去的種種是使人崩潰的神經毒,已經隨酒精在她血液裡肆意擴散,無可避免地想到他狡黠地抽下她髮帶時,狹長的丹鳳眼就這麼深深地勾住了她的心思,
那時他們被困在芝加哥的機場,暴風雪不止,她抱歉地向他解釋來不及準備他的生日禮物時,他猝不及防地從她的頭髮上解下髮帶,在她金色的髮絲傾瀉而下時,驚訝的不只有她,那個始作俑者也發愣了半晌,然後就不要臉地要走了她的黑色髮帶,連同上面幾根她像太陽般燦爛又牽引著他目光的金色髮絲,隔了無數個冬天,仍被他完好地珍藏在抽屜,連同那傢伙的大菸槍恩師留下來的一根打火機,
她牛飲的烈酒不但無法驅寒,全身的皮膚冷冽得發顫,太陽穴隱隱抽痛,黑蛇彷彿又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想攀上她的小腿狠咬口,她驚叫了一聲,用高跟鞋惡狠狠地將髮帶踩爛,失魂倉促地跌撞出他的房間和他的世界,
再見了,
鹿丸,
他不是和她幸福地走過餘生的王子,她就不會是玫瑰花,抑或是什麼公主,
堅強如她,是不會成為生活灰燼裡的泡沫,
但她最終成了螢光魚,
在紐約這個迷惘的大缸裡嗑嗑絆絆,撞不碎,游不出,猶夢似幻的玻璃,
沒有了他的世界那麼真又那麼假,
魚缸裡的魚把時間燉煮得熟爛的往事嘔瀝出來,
吐了一個意念不盡的,映著張狂夢魘的圓渾泡泡。
高潮對她而言就是一種要溺死的錯覺,不過那死亡對她而言有點麻木,每當她要溺死的同時伸出手卻又抓不到任何形式的東西時,她就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久而久之就習慣而麻木,麻木似吐泡泡之於一條魚而言,不只她,這裡的每個人都在盡職地扮演好一條螢光魚,滑稽地,以一種刺目的顏色,想要填滿黑暗裡的空虛,然後忘記自己原本的人模人樣,當人聲糊成了一片,當酒精又細碎地囓咬著她的神經,日復一日……夠了,真的夠了!她把高腳杯裡剩下的酒一路灼傷了喉道,炫目喧囂的燈光驚醒了紐約暗夜的遊魂,她幽魂似地游入,深夜,一條迷惘的螢光魚,開始了在紐約的一夜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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